這次在柏林采訪德國的大選之夜,和我采訪美國和法國大選之夜的經驗,是很不同的,更不要說英國脫歐公投了。
英國脫歐公投那天,還清楚記得我在夜里撐著傘,在雨里走到大笨鐘前連線的景象,因為那一整天倫敦都烏云密布,只是沒想到第二天烏云再沒散去;美國大選那晚,我在紐約選舉之夜的場地,現場從興奮變震驚,到最后哀鴻遍野;半年后,我在巴黎羅浮宮前報道馬克龍的勝選之夜,那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情緒高亢的法國人反覆大聲合唱著馬賽曲,響徹云霄。
然后,9月底我來到德國柏林,報道德國聯(lián)邦議院大選,這次大選決定了默克爾是否能邁向第4任期、執(zhí)政16年。
9月24日晚,我在默克爾領導的基民盟總部,經歷了最干脆利落的大選之夜。下午5點,記者們被要求集合;6點,出口民調公布結果,支持者開始集合;6點半,基本確定連任的默克爾走上了臺,就像過去一樣,她并沒有太多表情,也沒發(fā)表慷慨激昂的演說,一開頭就說:“我就有話直說吧,我們當然想要比這更好的結果,這再清楚不過?!?
因為此次大選,民粹主義政黨——選擇黨,自二戰(zhàn)以來首度進入德國聯(lián)邦議院,這也是一個警訊。這個極右翼政黨雖然只占一成多的席位,但第二天就鬧起了分裂。
在過去的這一年半中,我有幸能在每一個現場親身見證這影響當代全球政治的4場重大選舉,看民粹主義如何牽動著這幾個西方老牌民主國家人民的感性與理性。
如果要用四個字來形容去年六月我目睹的英國脫歐公投,那大概就是“毫無頭緒”了。英國的精英階層們,對于民粹主義是如何興起、為何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震撼歐盟和全球,毫無頭緒;同時,支持脫歐的民眾則是在發(fā)泄完情緒后,才急忙想了解后果如何,因為他們對于脫歐代表著什么,也毫無頭緒。
接著是我跑了整整一年的美國大選,應該也只能用“紛擾不斷”四個字來形容了。我還記得去年十一月,在希拉里選舉之夜現場,支持者們從狂歡到痛哭的場面。民主黨沒做好輸的準備,共和黨沒做好擁抱民粹主義的準備,以至于選后至今,美國社會零星抗議與沖突依舊不斷,美國政壇更是紛紛擾擾。
英國脫歐和美國大選,讓我想起讀過的一篇關于二戰(zhàn)時期英國格拉斯哥伯爵(Lord Glasgow)的故事。伯爵的莊園里有棵老樹,他怎么看怎么不滿意,想解決掉,于是一群軍官告訴他:炸掉就行了,又快又簡單。伯爵欣然同意了,結果一炸,老樹是炸沒了,但半片莊園也炸沒了,連新栽的樹也都毀了。這還不只,他回到城堡一看,玻璃全碎了,為了壓抑住情緒他躲到廁所哭,結果,廁所上松動的天花板塌了下來,砸在他頭上。
伯爵毫無頭緒,只是想解決一個老問題,沒想到新問題接踵而來,紛擾不斷。英國脫歐、美國大選里的很多人,其實都成了這伯爵。
這個“鍋”也有政治制度的一份。雖然英美兩國都各有高達一半左右的人是反對民粹主義者,但他們卻必須承擔這樣的民主共業(yè);而剩下的另一半人,也不全是民粹主義的支持者,他們只是因為討厭另外一方(討厭卡梅倫或希拉里)而投下反對票,為反對而反對,變成了純粹的“仇恨政治”。
其實,民粹主義也不都是負面的。支持民粹主義的平民老百姓往往只是認為臺上的精英掌控的政治已經停滯,甚至是嚴重貪腐,所以他們想要改變。至于怎么變?他們也許沒想好,也許想得太過,甚至太激進,所以往往給人留下負面印象。這就是今年5月,我在巴黎采訪法國大選時看到的景象。
法國老百姓們明顯認為,由精英掌控的法國傳統(tǒng)兩大黨已經走不到他們想要的未來了,于是法國人選擇改變,問題是怎么變?眼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往更右的方向走,跟著明確主張民粹主義的勒龐走;一個則是走中間路線,跟著無黨無派的馬克龍走,而這兩人都沒有實際的執(zhí)政經驗。
看到了英國脫歐與美國大選后果的法國人,過半數以上選擇了拒絕民粹主義,決定擁抱未知的未來。但他們很快發(fā)現,雖然馬克龍走的是中間道路,但他的政策、甚至是他本人都充滿了太多未知。于是,希望很快變失望,馬克龍上臺以來,民調支持率也跟著一路暴跌。如果要用四個字形容的話,就有點像是“激情過后”吧。
而現在,我來到了柏林,采訪這決定默克爾三度連任之路的德國大選。
其實被德國人昵稱為“Mutti”(比較準確的中文翻譯是“老媽”)的默克爾,她的第三次連任之路走得尤其艱辛。默克爾執(zhí)政了十二年,有些德國人厭倦了她,有些甚至對她充滿不滿。去年,默克爾家鄉(xiāng)的地方議會舉行選舉,她領導的基民盟慘敗給民粹主義政黨;今年初,默克爾的支持率還一度落后競爭對手——社民黨的舒爾茨,連她的鐵粉都以為,默克爾第三次連任可能沒戲了。
但以理性著稱的德國人,看看英美的民粹主義,再看看法國的未知未來,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確定性。我當晚在默克爾的競選總部里,注意到她的背后和講臺前,都寫著兩個字“Die Mitte”,直接翻譯的話就是“中間”,如果更信達雅的話,那就是“中庸”。而這兩個字,最終成為多數德國人民的選擇。如果用四個字形容這場聯(lián)邦議院大選,那就是“回歸理性”了。
這一年半的時間,我親身經歷了這四個西方民主國家,從“毫無頭緒”,到“紛擾不斷”,從“激情過后”,到最終“回歸理性”,這是完整的一個輪回。
實際上,懂默克爾的人,都知道她有些遇事不決、優(yōu)柔寡斷,說得好聽點兒,就是緩中求進、以靜制動。所以德國人還為她的這種行事風格創(chuàng)造了一個專有名詞,用她的姓“Merkel”,后面再加個“n”,成了“Merkeln”。
這十二年,不管人們喜不喜歡Merkeln,這不躁進、不虛華的風格,靜觀其變、順應變化的方式,確實平平穩(wěn)穩(wěn)地帶領德國走過金融危機、歐債危機和難民危機,現在,更努力捍衛(wèi)著全球化。
在這紛亂不堪的世界,也許Merkeln,才是最終的王道吧。
(看看新聞Knews記者:張經義 編輯:姜晨 實習編輯:傅鈺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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