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天色依然暗沉，張八斤已經開始為江豚準備美餐了。稱重過磅，撒鹽消毒，洗完再在魚嘴里塞點維生素。一早從江對岸運來的新鮮魚食，老張還要翻幾遍，把壞魚清除干凈。盡管我們肉眼很難辨別，他卻一把就抓了出來?！澳憧?，有刺吧，江豚要吃了就會卡著喉嚨。我在邊抓的時候就邊把它清理掉了?！?br/>
從和悅洲碼頭大概步行20分鐘就到了這片銅陵淡水豚自然保護區(qū)的夾江區(qū)域，也是世界上首個利用半自然條件對白暨豚和江豚等進行易地養(yǎng)護的場所。目前一共有11頭江豚在這里生活繁衍。每天早上六點，張八斤的小船就會滿載魚食，劃進江面，給江豚們喂食早餐。

晨曦的霞光，映出江水的一抹金色，一頭頭江豚正從遠處逐浪而來。老張一邊打桿一邊向我們解釋，“打這個桿為什么呢？因為它聽聲音，它完全靠聽聲音。再遠的路它能聽到這個聲音。”

沒一會兒，一群大大小小的江豚就在船邊聚攏了。老張撒一把魚食，江豚們便在江面上雀躍爭食，原本平靜凜冽的江面，一下子就翻滾熱鬧了起來。老張能給我們指出每頭江豚的公母，言辭間頗感得意，“我每一頭都認識。我都喂了14年了。”

看到小豚游過來時，老張會特意把魚喂進它嘴里，看著它吃飽后搖著尾巴心滿意足地游走。這頭小豚是去年5月份出生的，剛學會吃魚，老張?zhí)貏e寶貝。江豚生產很不容易，懷孕足足11個月，生下的小豚前5個月只會喝奶，所以母子倆都需要他特別照顧?！八刃『⑦€聽話，五六個月小豚自己可以捕魚，能捕魚它還是要喝奶，還要跟著母豚喝奶。母豚也要特殊照顧的，它吃的魚都是大魚，一般都3兩到2兩。”

入夜的江面寒風撲面，老張照例開始江面巡邏。巡邏一圈要花上三個小時，這段旁人看來寂寞而漫長的時光，老張卻一點都不覺得。“我們晚上值班江豚跟在我們后面來了。有一條豚跟在我們后面來了?！?br/>

盡管江面都圍起了護欄，但他還是堅持每晚巡邏，檢查有沒有人摸黑進來捕魚，有沒有漁網和魚鉤留在江面和淺灘。早在2012年，他就搶救過一頭被漁網纏住的小江豚。他要確保這樣的情況不再發(fā)生?！八o繩子纏住了，把尾巴給裹住了，后來我就下水把它解開了。那天還很冷?！?br/>

伴著老街上稀疏的燈光，老張帶著一身魚腥味和疲憊感，叩開了家門。喝口妻子遞過來的熱湯，驅走冬夜的寒氣。在妻子眼中，他愛豚成癡，“江豚要是生病了，他就無精打采的，江豚要是一帆風順的，他也就高興，回家事情都能多幫我做幾件?！?br/>
銅陵大通，歷史上曾是蜚聲中外的千年古鎮(zhèn)。佛教勝地九華山的頭天門就坐落于此。在它身畔，是川流不息的長江水，大通水運因此鼎盛一時，甚至被稱為“小上?！薄Ｈ缃瘢寺暥Ψ械墓沛?zhèn)，守護著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水域——大通鎮(zhèn)和悅洲與鐵板洲之間夾江上的“銅陵淡水豚國家自然保護區(qū)”。

老張的家就在和悅洲上，他二十多歲開始以船運為生，隨著大通水運逐漸衰落，他所在的船運公司也破產了，于是就來應聘喂養(yǎng)員?！按蟾攀瞧呤甏耸甏?，江豚很多，一群群的，一群都是十多條。我是搞運輸的，看到江豚很稀奇，可愛得很。我就想到這里來。這個工作每天都需要的，一天四餐，一年365天，餐餐都要喂。

魚躍、游弋、嬉戲……看上去活潑可愛的江豚，已在地球上生存了數百萬年，被稱為水中“大熊貓”。然而隨著長江生態(tài)日趨惡化，江豚數量銳減，據2017年長江江豚生態(tài)科學考察結果顯示，江豚種群數量約為1012頭。

為了拯救長江瀕危物種，1987年國家投資900多萬建設銅陵白暨豚養(yǎng)護場，2006年國務院正式批準銅陵淡水豚省級自然保護區(qū)晉升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保護區(qū)全長58公里，目前是唯一一個在長江干流對船舶航行進行限速限航管制的保護區(qū)，周邊的砂場、碼頭、船廠也全部清理，建成了水清岸綠的濱江生態(tài)線。銅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科研室主任張西斌介紹說，“江豚是長江里面的旗艦物種，也叫做指示物種。江豚數量多了，說明長江的魚類資源豐富了，長江的水質肯定有改善了，所以保護江豚是保護長江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一個切入點，也是一個關鍵的節(jié)點。”

老張過年就58歲了，但他還沒有退休的打算。寒來暑往，日曬雨淋，沒有幾個人能堅持下來，他卻每天風雨無阻。也不是不想享清福，而是實在不舍得，“主要喂的時間長了，比自己小孩還要喜歡，我也喜歡愛好這個工作。單位如果聘請我我肯定還干，干了以后我還要培養(yǎng)接班人?！?br/>

在保護區(qū)的大門口，立著兩座白鱀豚的金屬雕像，仿佛提醒著走進這里的每個人，不能讓江豚成為第二個白鱀豚。即便白鱀豚已被宣布功能性滅絕，曾經參與指揮過白鱀豚捕豚隊的保護區(qū)工程師章賢，依然沒有放棄尋找“長江女神”的蹤跡。和保護區(qū)所有工作人員一樣，張八斤和章賢都期待著一個奇跡：守住江豚的微笑，也許有一天，還能再見女神歸來?！拔覀円财谂沃材軌蛳裎覀兯f的女神歸來。如果我們真的都這樣做了，對整個長江自然生態(tài)的保護，這個力度會非常大，長江江豚，長江其他瀕危物種都會因此受益，當然最終受益的是我們人類?！?br/>

（看看新聞Knews記者：丁桃 實習編輯：曹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