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一場賭注。誰也不知道,相愛的兩個人會開始一場怎樣的人生牌局??赡苁桥e案齊眉廝守終身,也可能是心余力絀勞燕分飛。
馮萬才和楊文英的結(jié)果,是相守,并且從頭到尾毫無保留的all in。窮也罷,麻風也罷,長子夭折也罷,命運給這對夫妻的考驗,他們照單全收,不管怎樣,攜手面對便是了。
婚姻走過風風雨雨六十余年,這對老人加在一起已經(jīng)177歲了。漫長的時間軸里,那些人和事已經(jīng)變得影影綽綽,但相識于微的愛情細節(jié),卻歲月了無痕,歷久而彌新。
一望可相見,一步如重城。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夫妻是什么?同甘苦,共患難
馮萬才,男,90歲,山西忻州人,1948年參加太原戰(zhàn)役,抗戰(zhàn)老兵,革命前輩。
楊文英,女,87歲,四川涼山人,1960年前后查出患有麻風病,遂入村治療。
1956年,二人自由戀愛,結(jié)為夫妻,育有三子,長子夭折,今四世同堂,闔家美滿。
現(xiàn)在想起初次相逢的場景,馮萬才印象還是很深刻。解放之后他退伍轉(zhuǎn)業(yè),在公安局工作,因為工作出色,被下派到地方磨煉。那是一天早上,25歲的楊文英在街口買菜,遇到了馮萬才,兩人攀談了幾句,由此相識。
馮萬才問:“我們兩個成一家人可以嗎?”
楊文英答:“可以?!?br/>
于是,在當年包辦婚姻早已滲入文化傳統(tǒng)的情況下,兩人結(jié)婚了,在當?shù)乜h公安局領(lǐng)證,成為合法夫妻。馮萬才特別驕傲地跟我說:“我們的愛情沒有經(jīng)過哪個人,是我們自己的?!?br/>
楊文英的臉上溝壑深深淺淺,褶皺的皮膚黝黑粗糙,佝僂著腰身。耳朵已經(jīng)很背了,她幾乎聽不見外界的聲音,與她交流有些困難。初次見面,老人家用粗糲的手掌握著我的胳膊,表達對遠道而來客人的歡迎。
這個村子在四川大涼山的深處,葵花村,漢族與彝族雜居,麻風讓這里與外界隔絕了半個世紀。但如果不說,你幾乎看不出楊文英曾患有麻風病,治愈之后,她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正常人。
楊文英剛生病的時候,提出過離婚,她實在不想連累自己的丈夫。麻風,在那個年代是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面目可憎的疾病。
畢竟馮萬才當過兵打過仗,當時在公安局工作,有公職,有能力,按照如今的婚姻標準,前途光明坦蕩,是不需要在一個麻風病人身上吊死的。
在那個年代,得了麻風,沒有有效的特效藥進行治療,患者是要被隔離的。資料顯示,建國初期全國能統(tǒng)計到的麻風病人超過50萬人。
麻風村,大都建在與世隔絕的大山里。新中國成立之初,政府專門建立了“麻風康復村”,對麻風病人隔離治療。對當時沒有特效藥,又積貧積弱的中國來說,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不過同時也不可避免,長久以來,麻風病人是被污名化和敵視的。正常人,對麻風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馮萬才單位的同事和周邊朋友,也都勸他不要跟著妻子走,但他不肯,最后還是執(zhí)意跟著楊文英來到了麻風村。他說,他不怕。
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烈的。山下的人同樣開始遠離他,因為“你妻子是麻風,那你肯定也是麻風”。但馮萬才其實是個再健康不過的正常人。他在縣城里蓋的房子,也被單位放火燒了,里面有夫妻倆的結(jié)婚證,也有他所有值錢的家當。這一切,全部付之一炬。這一把火,也讓馮萬才徹底與過去的生活劃清了界限。
177歲的四世同堂
山上的生活很清貧,沒有路,沒有房子,也沒有土地,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再來。馮萬才成了自家以及全村的運輸員,因為麻風病人是限制外出的,但是他是個正常人。那些年,鹽巴,米面油,生活用品,全都是靠他一個人肩挑背扛,走幾十里山路運回來的。
后悔嗎?不后悔。兩個人好的時候就是夫妻,不好的時候就不是夫妻,這樣他對不起妻子的哥哥兄弟,父母祖先。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比海深?!?br/>
這句話,馮萬才跟我說了好幾遍。這一生,他有太多次機會可以轉(zhuǎn)頭離開,但是他都沒有。余生就守在這個深山的麻風村里,沒有回過山西老家,沒有聯(lián)絡過任何親人,在異鄉(xiāng),過著清貧的生活。
一個男人,丈夫,父親,軍人的擔當,大概就是這樣了。
老兩口現(xiàn)在的日子還是很苦,老房子里一貧如洗,他們住的那間臥室,狹小到有些憋屈,地上墻面包括鋪蓋卷都非常臟,油漬,灰塵,昏暗,沒有一絲光亮,空氣咸膩潮濕。
我們?nèi)ヅ臄z的那幾天,碰巧趕上全村停電,在廚房做飯的兒媳婦,只能打著手電筒。那里也沒有手機信號,更沒有網(wǎng)絡通訊。我們在這個需要翻越兩座大山,距離縣城幾十公里的老房子里,感受到了與世隔絕。
幾年前,馮萬才還可以下地干活,但如今他的身體不太好,牙齒掉光了,氣管炎很嚴重,習慣性地張著嘴呼吸。老兩口的生活起居,都由兒媳婦照料。馮萬才說現(xiàn)在的頭等大事,是把自己和老伴兒的身體照顧好,不要摔倒磕碰,不然今后的事情,就難說了。
他們還希望政府能給自己換個大一些的房子,現(xiàn)在這個實在太小了。天冷的時候,炭盆放在臥室,離床鋪很近,怕生火災。但是否換得了,他也不知道。
六十年了,馮萬才和楊文英在這個麻風村生根發(fā)芽,四世同堂。最小的重孫還不滿周歲,孫媳婦一直把他背在背簍里,干活也沒有放下。大一點的重孫已經(jīng)能滿地跑了。護家忠犬剛生了小崽,于是小朋友和小奶狗,很是親密。
老人已是暮年,孩子還是朝陽。古藤老樹發(fā)新芽,人如舊,春又來。
往事云煙,麻風早已消失匿跡,唯有愛,翻山海,不離棄。
(看看新聞Knews記者:賴瑗 高原 編輯: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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