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國人民慶祝元旦佳節(jié)的時候,美國人又搞了個大新聞。
星期六,一隊大約150人的武裝分子,占領了美國一家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qū)的行政大樓!
并且鮮明地打出旗號:反抗聯邦暴政!
雖然本質上,這就是一起征地引起的群體性事件。但是一掛上民兵(Militia)的名頭,就立刻有了唐吉珂德式的浪漫主義色彩:手持輕武器的民兵對抗天下第一強軍!
保護區(qū)內的武裝分子
而且長期以來,我們都相信“美國憲法賦予了人民武裝反抗暴政的權力”,這次看到一個活的!奸佞當道,官逼民反啊!
也難怪這件事在太平洋兩岸,尤其是我們這邊,引發(fā)了熱議。
不過實事求是的說,這種“反抗暴政”的想象并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
具體分析如下:
英國人在北美弗吉尼亞建立的第一個永久性居民點:詹姆斯敦
美國民兵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英國治下的北美十三州殖民地。雖然早期的移民自詡“上帝的選民”,但是他們的生活條件實在不咋地。新大陸不僅猛獸橫行,還有數量龐大的原住民——印第安人。
為了自保,各個定居點的居民都是亦兵亦民。大家平時勞作,危險來了,就拿起武器自衛(wèi)。早期的武器種類繁多,鍋鏟、木棒、菜刀、鋤頭,槍,反正都是日常用品,大家自備,什么稱手來什么。
1607年的詹姆斯敦,可以看到樹下拿長矛、穿盔甲的民兵
后來殖民地逐漸發(fā)展,民兵手里的武器越來越好,組織也越來越嚴密,逐漸發(fā)展成半職業(yè)化的治安軍。與我們歷史上的“團練”“鄉(xiāng)勇”十分相似。但總的來說還是自己帶槍、百姓出糧的民間組織。
《愛國者》中的民兵,可以看到裝備十分個性化
到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民兵已經成為可以與日不落帝國打遍天下的紅衫軍(當時英國陸軍穿紅色軍裝)一戰(zhàn)的狠角色。這段歷史在美國主旋律電影《愛國者》中有非常生動的描寫。
美國獨立的第一槍,萊克星敦的槍聲,就是民兵打響的??梢哉f,萊克星敦一聲槍響,為美國吹響了獨立的號角。后來經過八年“抗戰(zhàn)”,民兵和華盛頓的大陸軍相互配合,終于趕跑了英國人。
一分鐘人紀念碑
獨立戰(zhàn)爭勝利后,人們在萊克星敦鎮(zhèn)中心豎起了這座紀念碑。碑座上就是一尊手握步槍,頭戴草帽的民兵銅像。美國人還以“民兵”命名了陸基戰(zhàn)略核導彈,意為獨立保障。民兵的歷史地位可見一斑。
美國“民兵”III戰(zhàn)略核導彈
民兵的貢獻和地位也獲得了美國憲法的認可。不過憲法里的民兵,已經成為一個官方機構,其組織、領導和管理在中央有國會,在地方有各州政府。其職能也被限制為執(zhí)法、鎮(zhèn)暴和抵抗侵略(沒有對抗政府)。
1787年,華盛頓簽署美國憲法
但是由于各州忌憚中央政府權力過于集中,成為第二個橫征暴斂的英王,1791年,在各州推動下,國會又通過了憲法第1-第10修正案,又名“權利法案”。
其中第二修正案是這樣寫的:
A well regulated Militia, being necessary to the security of a free State, 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keep and bear Arms, shall not be infringed.
大致翻譯過來是:
一支紀律嚴明的民兵,對于保護各州的自由是必要的,因此人民有權持有和攜帶武器。
正是這條法案,被很多人理解為“憲法賦予了美國人民武裝反抗暴政的權力”。這次武裝分子以“民兵”之名占領政府大樓,打出的旗號也是“自由的人民站起來,一起抵抗聯邦暴政”。
但是仔細閱讀憲法第一條和第二修正案的內容,可以發(fā)現,組織民兵也好、領導民兵也好,其權力都在政府手中,公民個人是無權自行組織民兵的。第二修正案寫得尤其明確,允許人民持有武器,是為了保證各州保有充分自治,而不是某個公民個人的自由。
南北戰(zhàn)爭戰(zhàn)斗場景,畫中南軍的制服還頗有民兵色彩
不過,這條修正案客觀上給地方留下了很大運作空間,也為后來的南北戰(zhàn)爭埋下了伏筆。1861年4月12日,南方正是打著抵抗聯邦暴政的旗號,反了。這場戰(zhàn)爭的結果大家也看到了,美國元氣大傷,南北方的之間的裂痕,到今天仍沒有完全彌合。
吸取教訓的美國國會隨后通過了憲法第13-15修正案,也稱“重建法案”。其目的除了廢除奴隸制,就是反正,加強中央,限制地方。
其中第14修正案——正當程序(due process)法案特別有名,稱得上中央“干涉”地方,聯邦干預州權的利器。美國最高法院去年通過的同性戀合法案,法律依據就是它。
1903年,《民兵法案》通過,各州民兵改編為國民衛(wèi)隊,民兵組織正式成為歷史。
民兵與國民衛(wèi)隊對比
現在,第二修正案的本意,已經只剩下象征意義,理論上也不可能有哪個州會組織民兵對抗中央了。其中支持個人持有武器的部分,則逐漸被最高法院解釋為自衛(wèi)的需要。
民兵這個問題搞清楚,再來看此次的造反,就很簡單了。首先這肯定是違法的。公民個人既無權利組織民兵,也無權利武裝反抗政府。不管這伙武裝分子如何宣稱,其行動也與實踐美國憲法精神無涉。這就是一個征地引起的群體性事件,處置也取決于他們到底造成多大破壞。
發(fā)起此次占領行動的邦迪正在發(fā)表反政府演說
所以,美國政府對此的第一反應是“等上班再說”(當時是周末)。現在雖然已經指派聯邦調查局牽頭處置,但白宮的表態(tài)仍是地方性的執(zhí)法事件。牽頭的FBI也說,將協(xié)調地方各部門,和平妥善解決此事。
最新的進展是,被征地農場的農場主和兒子已經按照先前法庭的判決到監(jiān)獄報到去了。只是占領公園大樓的武裝分子還沒有散去。熱鬧還是有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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