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3日凌晨1點40分，英國警方和救護人員圍住了這輛冷凍集裝箱貨車。車上的制冷功能處于開啟狀態(tài)，車內39人無一生還。

一時間，猜測如潮水般翻騰。經過調查，警方確認遇難者均來自越南。他們?yōu)槭裁匆b而走險？這一路又經歷了什么呢？隨著調查的深入，一條連接越南與歐洲的"偷渡"路線逐漸浮出水面。2020新年伊始，看看新聞Knews記者分別沿著這條路線的兩端，探尋悲劇背后的故事。

在越南中北部義安省的安城縣，有一個400戶人家的村子。幾十年來，當地一直有村民去海外打工的傳統(tǒng)，這一次39位遇難者中，有兩人來自這里。

越南：19歲女孩的“成人禮” 外出打工為家還債

19歲的裴氏紅絨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兩年前，家里剛借錢翻修完房子，作為"頂梁柱"的父親突因癌癥去世，欠下大筆醫(yī)藥費。

家里的債，即使靠紅絨、哥哥還有媽媽三個人一起打工也很難還上，所以這家人決定把房子抵押，湊錢讓妹妹去國外打工。

去年8月，紅絨先去到德國。第一次出國打工、遠離家人，她在社交媒體上記錄心事。

“媽媽，我好懷念小時候啊，那些日子我病了，您一口一口地給我喂粥。”

“長大后才發(fā)現，生活之路不像自己想的那樣平坦安穩(wěn)，我想回到童年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br/>
“我沒有足夠的自信，在自己親手造就的混沌中迷茫，就快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窒息了！爸爸，您能來救我嗎？”

懷念過往、害怕現在、擔心未來……剛成年的紅絨已滿腹成年人的心事。

紅絨媽媽說，女兒最后一次和家里聯(lián)系是2019年10月20日，之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在家里看到39個遇難者的新聞時，紅絨媽媽沒想到女兒也在里面，直到媒體發(fā)了照片才知道。英國和越南政府問她，是要紅絨的遺體還是骨灰。因為還想看紅絨最后一眼，這家人選擇了要遺體。

從英國運送遺體回越南的費用是6600多萬越南盾，約合人民幣2萬元。接下來，這筆錢怎么還？抵押給銀行的房子又怎么辦？與紅絨的年輕生命一起封凍的，還有這個家庭的未來。

越南：“二胎”父親赴德打工 為湊路費債臺高筑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26歲的阮庭四去年剛迎來自己的第二個孩子?？粗抑械膼燮抻鬃?，他動了去歐洲闖蕩的心思。

據英國《衛(wèi)報》報道，從越南偷渡到歐洲，最低費用就要2億到11億越南盾，約合人民幣6萬到33萬元，但這個家庭還是湊足了路費。

阮庭四的妻子借了高利貸還有越南銀行的錢，讓丈夫去德國。在德國三個月后，阮庭四才寄回一個月的工資。除了打工，他還在路邊賣煙，賺點生活費。

偷渡所借的高利貸算上利息，每月要還上千萬越南盾。聽說英鎊比歐元"更值錢"，阮庭四又帶著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希望，登上了那輛前往英國的"死亡貨車"。

越南：“音樂才子”遠赴法國 彈琴雙手“改行”洗碗

那輛“死亡貨車”上，還有33歲的阮文雄。

自彈自唱，還會作曲，阮文雄畢業(yè)于音樂院校，但一直沒能找到理想的工作。他曾去過河內、峴港工作，每個月只有七、八百萬越南盾的收入，還不夠支付房租、吃喝等生活費。

為了幫家里還債、幫生病的父母養(yǎng)家，阮文雄貸款5億越南盾，去法國打工。

在后廚洗碗的這一年，"音樂夢"破滅了，但他攢下的工資還清了一半欠款。要不是因為腰痛、想去英國找找其他機會，也許再過一年，阮文雄就能清空債務、迎來新的人生。

只可惜，未來在他鉆進貨車集裝箱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兩天的時間里，記者走訪了三位遇難者的家屬，感受三段不同的人生、相同的結局。為了還債、為了養(yǎng)家，為了改變家族命運，他們偏離自己理想的人生軌道，選擇正規(guī)或者非法出國務工，雖然都是廉價的勞動力，但賺的錢是越南本地的將近十倍。

德國：扎根“小河內” 每個越南裔身后都有故事

在收入與風險之間，天平開始傾斜。自上世紀70年代起，大批越南人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偷渡到歐美等發(fā)達國家。

以德國為例，越南裔是當地最大的亞洲移民群體，超過12.5萬人，其中至少兩萬人住在柏林。

柏林東部的這片廠房，被稱為"小河內"，里面布滿了越南理發(fā)店、雜貨鋪、餐廳、超市等。德國政府會給到越南臨時工一定的補助，鼓勵他們返鄉(xiāng)發(fā)展，但還是有很多人選擇留下。

現年50歲的越南移民阮氏夫婦在德國經營著一家餐館。20年前，夫妻倆為了繞過邊檢入境，不得不在山林里走夜路，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時，阮氏夫婦有個朋友半年前就到了德國，也同樣走了這條路，郵寄給了他們一份地圖。照著這個地圖，阮氏夫婦找到了那條路，在夜晚的森林里走了兩到三個小時。

十年后，夫妻倆終于獲得了居留許可，在德國扎根立足，還有了兩個孩子。

然而，即便擁有了當地身份，"移民二代"的路也不好走。

越南裔演員楊肯在德國演藝圈混跡了十年，得到的角色，仍只是日本黑幫成員或者亞洲游客。楊肯說，電視還是不愿意展示太多德國“移民二代”的本土生活，目前他能得到的角色，一直都是有移民背景的那種“外來者”。

生活永遠是沒有標準答案的選擇題

埃塞克斯"死亡貨車"案 將一條染血的"偷渡"之路 暴露在公眾視線中。無論何時，都有人為生活孤注一擲。

只是，他們中的有些人永遠到不了終點。而那些"幸運上岸"的人們，也要在新的國度里繼續(xù)面對生活的考驗。

（看看新聞Knews記者：宋看看 陳彬 編輯：朱曉涵 ）